即云

Chapter 9

莹润洁白的珍珠项链，中央坠着一朵雕琢成玫瑰花的珊瑚。从纤细的颈项往下，V字型荷叶领朝左右展开，呈现出胸口一小片雪白的肌肤。天蓝色的丝绒长裙柔软曳地，下摆勾连着男伴熨烫笔挺的礼服燕尾。
“是剑心大人啊，”公爵夫人黑发下的面庞娇艳如花瓣，眯起眼睛笑着伸长手臂，“请您快进来坐吧。”
大厅里随处可见银亮的烛台，烛火洞明，剑心胸前的勋章虽已磨损黯淡，也被映出明艳的光彩。
他对公爵夫人弯了弯腰，随即给了她身旁的尤利安一个警告的眼神，便一言不发离去。
“剑心很不喜欢你啊。”公爵夫人饶有兴味地说。
尤利安凝视着剑心的背影，理了理领结，不冷不热地问道：“夫人觉得是为什么呢？”
公爵夫人垂下眼帘：“大概，剑心大人是个奇怪的人吧。”
导演比了OK，苏沐橙立刻松开周泽楷的胳膊，笑着对后者点了点头。
黄少天热得像个快化的冰淇淋单球，正解了扣子准备透透气，苏沐橙却径直朝他凑了过来。
“我说你这又冷又热的衣服什么意思啊？”黄少天眼睛一斜，严正拒绝看苏沐橙的V领。
苏沐橙会意地弯了弯眼睛，竖起食指“嘘”了一声，轻声道：“晚上有个饭局，你接到邀请了吧？”
“嗯，怎么了吗？”黄少天汗流浃背地拨着额头的碎发。
“请客的资方是院线那一边的，听说一直对男艺人很感兴趣。”苏沐橙挑了挑眉，“你看周泽楷，不少金主惦记着呢，今晚上说不定是鸿门宴啊。”
娱乐圈浑水摸鱼的事黄少天也听得多了，若不是他运气好又有魏琛保驾护航，现在没准落到个什么光景。
黄少天忍不住看了一眼周泽楷，又怕被发现地缩回脖子，“那你该提醒他才对啊。”
苏沐橙恶劣地笑了笑：“影帝这种事情可见得多了，你且看他怎么应付吧，还能学着点呢。我是想提醒你，周泽楷铁板一块不好踢，小心大老板看你还有三分姿色就退而求其次了。”
黄少天正想谢谢，突然觉得这句话有毛病：“……什么叫三分姿色，什么叫其次？谁其次了？苏妹子你别以为你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苏沐橙趁黄少天还在爆炸，伸手掐了一把黄少天的脸，得意洋洋地蹬着高跟鞋跑掉了。
蓝河吃惊地看着这一幕：“黄少，你和她怎么突然之间就……”
“你不用想多，”黄少天从蓝河的兜里摸出手机，哒哒哒地疯狂打字，“这女人就是个怪物好吗？”
他给叶修发短信：管管你家苏沐橙啊！
叶修的回复很快就来了。
叶修：她怎么欺负你了？

不知道有多久没在白天清醒过了。
叶修睁开眼睛，幽闭的空间仍是黑暗的，手机上的显示告诉他现在还是中午。
把第一条信息回出去，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跟人类一起生活这么久过。
因为注意力一直被黄少天的身世吸引着，反而忽略了这一点。
黄少天说：她说我是其次！
这话没有上下文，叶修也秒懂了，宽慰道：没关系。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其次。
“黄少你小心啊！”蓝河轻功都快用出来了，这才把黄少天脱手滑落的手机给接住。
黄少天：……
叶修回复解释：一直是最次。
黄少天的脸瞬间黑了，但又不像真的生气，而是较劲地剜了手机一眼。
蓝河给他打着遮阳伞，心里怪道，自家艺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神经质了？
黄少天冷静了一会儿，忽然灵光一现，笑嘻嘻地回道：嗯？白天你也回短信了？？？
叶修沉着应对：醒了一下呗。
黄少天：以前你可没白天醒过啊。
文字后面还附带一个坏笑的表情
叶修柔若霍金地瘫在床上，刚叼起一支烟，一看屏幕，差点扔掉手机：拍你戏去！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黄少天扳回一城，心情很愉快地拍了拍蓝助理的肩。

入夜的街道依旧被潮湿的光和热统治着。

傍晚下起了雨，满街霓虹被揉碎在残存的水面上，喇叭和引擎声在这样的布景前更显喧嚣。
叶修手里的雨伞是黑色的，迎着他步履的方向，伞面滑落的水珠被住宅区的灯光点亮，仿佛珠玉四溅。
他穿着带袖扣的衬衫，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，长裤沾了零星雨水。相对于盛夏夜而言，他的体温未免太低了些，肤质也苍白得不似人类，倒让人想起摸上去会让人打个激灵的、冷冰冰的水生动物。
走进楼道，叶修正欲收起雨伞，一道脚步声忽然出现在他听觉范围内。这算是意外之喜？
远处一位中年妇人拎着购物袋缓缓行来，他停下动作，耐心地等待着。
经过叶修的时候，那位看上去尚算年轻的阿姨对他投以奇怪的一瞥——他穿得太正式了，有点像卖保险的。

还真幸亏他更像鬼。
“请问这里是夜家吗？”彬彬有礼的声音自低头找钥匙的妇人身后响起。
妇人回头看了看叶修，皱眉道：“什么夜家？我们家姓黄，你搞错了。”
她语气自然得像唠家常，叶修险些就要被她糊弄过去，甚至想着确认下方士谦给他的地址——
“叮”的一声，金属碰撞的声音，叶修眼明手快地出手接住了那串钥匙。
钥匙圈上甚至还挂着一个Q版黄少天，在叶修指间闲闲地晃动着。
“阿姨，您的钥匙。”他食指勾着钥匙，并没有递出去的意思。
他那一抄几乎没有弯身，刻意以妇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完成，妇人反应过来之后，身体开始发冷，侧对着他，嗓音干涩：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“请您不要紧张，我毫无恶意，只想和您随便聊两句。”叶修笑了笑，“进门之前先问一句，您家里的摆设有银器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不会不自量力的。”妇人从叶修掌心拿回了钥匙，边开门边冷声道，“想坐一会儿就请进吧。”
叶修跟在她身后走进去，不无顾忌，但正如黄夫人所说的那样，她没有动什么手脚的打算。
黄少天毕竟是当红明星，这个小区半新不旧足够低调，但房子很宽敞，装潢也是暖色的，看起来相当温馨。
黄夫人倒了两杯水，叶修受宠若惊。
但他并不需要水，是以没有碰那只杯子，开门见山地道：“我是少天的朋友。”
黄夫人眉梢一跳，沉闷地笑了笑：“客人太过尊贵，恐怕他不适合做您的朋友。”
“您和他都是夜家的人，没错吧？在血族面前，夜家血统是藏不住的。”叶修没有接那句话，径自切入话题的关键，“夜家于我有恩，我和夜家不是敌人。”
“有恩？”黄夫人语气怀疑，自叶修亮明身份后第一次正视了他的脸，“恐怕我们先祖只和吸血鬼当过敌人。”
叶修不以为忤：“您不信也很正常。只是我很好奇，您用什么方法保护少天从小长大？”
黄夫人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只要他受伤，我就不敢让他出门，把他反锁在家里……他磕磕绊绊地长大成人，现在能开开心心地当他的歌手已经很不容易了。您论年纪也算是长辈……请高抬贵手吧。”
“我没有恶意，但我的同族未必这么想。”叶修摸出手机，拨了一个号码。
黄少天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出来：“喂？老叶？你打我电话干嘛？我忙着呢……”
“忙着吃饭吧？”叶修笑道，“我在你家做客呢，阿姨就在旁边，麻烦你证明下我不是奇怪的坏人。”
“……啊？”黄少天惊讶地空白了好几秒，“妈妈？他真的在我们家？”
“嗯……”
黄少天瞬间紧张了：“妈妈你没事吧？叶修没对你做什么吧？我跟你说妈妈，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流氓……他妹也是一个女流氓……”
电话被秒挂断了，黄少天错愕地放下手机，“切”了一声，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迈入了包厢。
上座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，年纪四十出头，倒也成熟斯文，但黄少天早看惯了周泽楷的燕尾服扮相，内心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黄少来啦，快请坐！”那位金主看到他，眼前立刻一亮，“真人比屏幕上更精致啊。”
黄少天被他热情得一怔，好在已经就坐的苏沐橙迅速救场，亲切无比对他招手：“少天，坐我边上吧。”
“……好啊。”黄少天被她的称呼弄得直打寒噤，边抖着鸡皮疙瘩边走过去落座。
酬酢之间，金主压根没有多看周泽楷一眼，频频和黄少天搭话。
众目睽睽之下，黄少天只得装傻充愣，忍不住借着桌面的遮掩踢了踢苏沐橙的椅子。
苏沐橙一脸醉意地扭过头来“嗯？”了一声。
靠，黄少天气得眼睛发花，这会儿不讲义气无情装醉起来了！
“你什么意思？！”苏沐橙秀眉一挑，瞬间怒火中烧，“姓黄的，叶总只不过打了个电话给你，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！”
黄少天张大嘴巴：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他呆若木鸡地看着苏沐橙，瞬间像喝了一缸颜料，脸上五颜六色，什么情绪都有。
苏沐橙的怒气让包厢里瞬间一片死寂，包括金主在内，一干人等都忽然患上面瘫，同时心里又高潮迭起，比擦了红花油还活络：怪不得苏沐橙要拉黄少天坐身边，敢情面和心不合，桌子底下交手好几个回合了。
没想到黄少天看着学生气，居然能挤掉苏沐橙爬上……
叶氏。
正常人都不会想和叶氏为敌，金主无论如何还没有失去理智，脸上不太自然地笑着和稀泥：“苏小姐消消气。”
苏沐橙傲慢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如果不是看到她憋笑憋得手都发抖，黄少天都快信了。
金主见她脾气渐消，自己的不爽死灰复燃，半开玩笑半嘲讽地道：“没想到叶总……还挺会玩的。”

迅速切断通话，叶修尴尬地看着黄夫人。
黄夫人嘴角带着苦笑，蠢儿子人鬼不分，瞬间害得她失去立场。
叶修岔开话题：“什么都不告诉他终究不是办法，遇上血族他会措手不及的。您只需要给我一个真相，我一定会保护他。”
黄夫人仍是觉得一切都来得都太措手不及，“您究竟知道了些什么？”
“据我所知，他并不是您和叔叔的孩子，然而您和他又是同族，这不奇怪吗？”
“……您不必称呼我们叔叔阿姨，那太僭越了。”黄夫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，神色终于松动，“的确，少天不是我们的孩子。准确说来，他是我们的……长辈。”
叶修的表情变了。